32.胡同里的孩子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是一个胡同里的孩子。
我住的那个院子曾经是一个国民党大官的旧宅,特别大也特别深。说是大户宅院,其实早已 失去了它原来的森严:各家占地盖的小厨房布满各个旮旯,空出来供人走路的地方是不允许两个人并排的,路就像网一样复杂,不知道通向哪里,我就从来浚有深入到最里面去。所以头一次到我 家的人都会有走错门的经历。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北京大杂院,四处是养鱼养鸟养猫的,人们欢 喜,人们争吵,热热闹闹,生机勃勃。
我们的房子在靠南的角落里,别看位置偏僻,却得天独厚:房前的空地上种着株枣树,房后还 有个独立的小院,我们的窗子挨着别人的小院,我们的小院又通着别家的窗子,他们说什么干什 么,我总能知道,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很安分的孩子。那时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上树打参_我不喜欢 吃枣,但当我踩着一个摞一个的椅子,用竿子够打高处的枣时,就有说不出的满足感。为了上树我 想尽了办法.我不会爬树,就从邻居家偷偷扛来一架吱吱作响的旧梯子。到了房顶上,我才发现这 一切原来多有趣:四周全是一层一层灰色的屋顶,大人们都在我的脚下,邻居正在骂骂咧咧地到处 找他家的梯子;前院的奶奶叉在给她的猫洗澡,猫挣扎着,溅了她一身水;去院子的最深处得经过 一条更窄的过道,再后面竟是豁然开朗;远处胡同的小贩不住地吆喝。我想要是国民党大官坐在 房顶上,他家的仆人哪还敢偷懒。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从此我爱上了屋顶。
我喜欢在夏日的午后沉浸其中,躺在倾斜的屋脊下面,老树的枝叶遮住部分晃眼的日光,剩下 的几缕透过枝叶的缝隙暖暖地照在身上,鸣蝉的嗓叫这时也如同美妙的音乐,我伸手就能够到老 树的枝条,折一根衔在嘴里.有说不出的惬意。但一个人坐在上面总会无聊,于是我就招集了三五 个孩子我们坐在两个尖心顶之间的凹处,讲笑话编故事最后连作业也索性拿到上面去写。那地 方简直是个乐园,我毫无顾忌地呼朋唤友,放开喉呢肆意喊叫,那地方热闹得就像一个沙龙。前些 日子,我看到卡尔维诺笔下的那个永远自由自在生活在树上而再不肯接触地面的男爵,就像找到 了一位17世纪的知音,他的惬意是别人根本感受不到的。当然隆多男爵没有给别人带来不便, 而我却得罪了几乎周围所有的人,他们对我这个顽皮的孩子感到厌恶又无可奈何。我踩漏了张家 的房顶.碰碎了李家的花盆,吃光了王家晾在上面的白薯干儿,他本以为晾在房上丢不了的,而丢 了梯子的邻居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他们纷纷指责我不应该打枣*不应该在房上胡闹,不应该大 嚷大叫,更不应该淘得像个野人。我父母每天都忙着向邻居们道歉,看到他们彼此面色庄重和魅 尬,我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那几年我过得挺开心,可也一直感到很内疚,尤其是那个几乎天天上 门的伯伯,他有心脏病,而我简直成了他的病根。
8年过去了,我们早已搬出了那里而住进了水泥森林。从那以后,我就很少有机会安然地坐在阳光 照耀下的斑驳树影里了,再也不能像隆多男爵一样在喳嚣中毫不做作地享受单纯世界了。我们惟一通 向自然的阳台被封得死死的。为了追求明媚的阳光,我们远足来到乡间野外,到了时间,还得匆匆赶回 去,重新拾起原本的生活。水泥森林里的动物们觉得心满意足,绿色森林里的树木被水泥吞噬。
几十年后,也许不会再有胡同和大杂院了,也就不会再有老北京的韵味了。孩子们无法享受 奔放的自由。我还能说什么呢?向隆多男爵致敬吧!【注】卡尔维诺:20世纪意大利著名作家。他的小说《树上的男爵》写17世纪意大利贵族少年 隆多男爵因与专制的父亲发生冲突爬上树,而且以后就不再回到地面,过了50多年的树栖生活。
问题:(1)文中说“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从此我爱上了屋顶。”从全文看,“我爱上了屋顶”的原 因有哪些?(7分)
(2)文中说:“几十年后,也许不会再有胡同和大杂院了,也就不会再有老北京的韵味了。”联系 生活实际,写出你对这句话的看法。(7分)